李少君,吴泊宁,阿蘅,公子剑4位诗人作

李少君的诗歌

长安秋风歌

杨柳青青,吐出自然的一丝丝气息刹那间季节再度轮回,又化为芦苇瑟瑟陶罐,是黄土地自身长出的硕大器官青铜刀剑,硬扎入秦砖汉瓦般厚重的深处古老块垒孕育的产物,总要来得迟缓一些火焰蔓延白鹿原,烧荒耗尽了秋季全部的枯草我曾如风雪灞桥上的一头驴子踟蹰不前秋风下的渭水哦,也和我一样地往复回旋一抬头,血往上涌,一吼就是秦腔一低头,心一软,就婉转成了一曲信天游

黄昏,渡口,一位渡船客站在台阶上眼神迷惘,看着眼前的野花和流水他似乎在等候,又仿佛是迷路到了这里在迟疑的刹那,暮色笼罩下来远处,青林含烟,青峰吐云暮色中的他油然而生听天由命之感确实,他无意中来到此地,不知道怎样渡船,渡谁的船甚至不知道如何渡过黄昏,犹豫之中黑夜即将降临

寂静

这个地方的寂静是骨子里的河中流淌的春水,巷子里的青石板篱笆间的藤与草,墙头跳跃的一只小鸟……一切,都深深地隐含着寂静寂静的,还有院子里那个空空的青花瓷瓶等待着一枝梅或者一朵桃花的插入------寂静的,还有孩子敲打门窗的声音——寂静,是被敲打出来的

西山暮色

久居西山,心底渐有风云傍晚我们要下山时,他还不肯走说要守住这一山暮色他端坐寺庙前,仿佛一个守庙人他黝黑朴实的面孔,也适宜这一角色他目送我们,也目送一个清静时代的远去我走了一段回头去看他脸色肃穆,和苍茫的山色融为了一体他仿佛暮色里的一个影子隐入万物之中

西山如隐

寒冬如期而至,风霜沾染衣裳清冷的疏影勾勒山之肃静轮廓万物无所事事,也无所期盼我亦如此,每日里宅在家中饮茶读诗,也没别的消遣看三两小雀在窗外枯枝上跳跃但我啊,从来就安于现状也从不担心被世间忽略存在感偶尔,我也暗藏一丁点小秘密比如,若可选择,我愿意成为西山这个北京冬天里最清静无为的隐修士端坐一方,静候每一位前来探访的友人让他们感到冒着风寒专程赶来是值得的

敬亭山记

我们所有的努力都抵不上一阵春风,它催发花香催促鸟啼,它使万物开怀让爱情发光我们所有的努力都抵不上一只飞鸟,晴空一飞冲天黄昏必返树巢我们这些回不去的浪子,魂归何处我们所有的努力都抵不上敬亭山上的一个亭子它是中心,万千风景汇聚到一点人们云一样从四面八方赶来朝拜我们所有的努力都抵不上李白斗酒写下的诗篇它使我们在此相聚畅饮长啸忘却了古今之异消泯于山水之间

诗人简介;李少君,年生,湖南湘乡人,年毕业于武汉大学新闻系,主要著作有《自然集》《草根集》《海天集》《应该对春天有所表示》等十六部,被誉为“自然诗人”。曾任《天涯》杂志主编,海南省文联副主席,现为《诗刊》主编,一级作家。

吴泊宁的诗歌

等一轮明月,从身边升起(组诗)

)一盏灯,在路上的边沿夜,不知道什么时候宽阔如江风喜欢在今晚,环环相扣去了古家的方向谁的脚印和混泥土,亦步亦趋等那一朵月亮,从身边升起2)

墙如白昼。一柜子纸看我睡得多久我一直盯着房顶,看哪一块旧时光砸中我整夜的疼痛细雨,也疲惫不堪入了地下我们就是一个等,蚂蚁和树不新不旧3)

我不小心,切割了大江前面是江南,后面是我去到的多远多远的江北,我要到的这儿水稻都笑着倒伏都是,一个月亮,在哪一会儿把身体砸向我们生生不息的头顶4)

雨后晶莹。就是一条河流院里的花一朵碰疼另一朵在泥土之上湿润,再湿润一些这是人间也是秦砖汉瓦5)

夜,什么时候疲惫地睡了,我不知道我晓得,路上还有一批人,醒着他们为一颗烟头,一半树枝等夜睡满了我们的白天我们的罪恶,把人间的垃圾丢在白花花的月色里6.)

一株禾,今晚注定要翻越,一座山或一口溪流芦苇的山重水复,没有一只蜻蜓会来来往往水不深,风已过山的家长里短里不过是见一只乌鸦,怎么飞过村庄7)

父亲说,给我一瓶药,那样就不苦了你了我在最苦的小时候,你没说什么药尽管,你一直在为我吃着父亲,你看看,你的重孙子手里拿着的玩具小瓶子,是你要的模样吗8)

十年。就是那条黑沙河从黄山脚下,路过陈村的窗户里,延着弋江,我的一段命被你拿去载在门庭小院了还有什么不足,一定要兑现在这个烟火燃烧的夜晚9)

我喜欢的那群鸟,又要,飞越太平洋了母亲们,用自己的翅膀驮过孩子,她们雪片般落入海底儿女,在她们呼吸的末端,继续一种生一种我双十一痛的呼吸0)

月和河流,都爱过就像水草和假山日也爱了山谷,游鱼,等到我们这一代的不是。不能把心放在树洞啦,等今晚一场雨风,打出不堪的平平常常

诗人简介:吴泊宁,安徽和县人。诗歌、散文、小说散见《诗刊》《诗歌报》《星星》《飞天》《诗林》《散文诗》《散文诗世界》《散文》《中国散文家》《中华散文》《华夏散文》《海燕》《意林》《小说界》《百花园小小说》《南方周末》《扬子晚报》多种期刊、报纸。部分文字被编入选集和中考试卷。已著诗集《液态乡土》《瓦蓝下》散文集《故巢》。现居芜湖。

公子剑的诗歌

我突然有种热泪盈眶的冲动

秋天的木兰溪愈发沉稳流水依然向东草木尚在两岸肃立某一瞬间,有白鸟飞来它投影,像上帝之手把人间的寂静轻拍了几下我是俗人一个内心养无数喧嚣的麻雀我伏身亲吻流水,不是麻雀口渴了而是,一想到今天它流走了往后回来的就是我从未谋面的新的水流,它们还将以流水的面孔出现,我突然有种热泪盈眶的冲动

惊蛰

一个人的身体有多少的混沌就有多少炸雷等待引爆但凡有点火星,我都能准确捕捉当中的火药味和蛰伏的风暴一声雷,说是毫无寓意无缘无故地响,谁都不信我也是。常常是摆弄好闭塞的七窍等一声雷,从内部炸开贯通身体的寸寸山河。多年未消的酒色将顺流而下,成为一股清流这种奢侈的念头,一直为我秘密所用我在纸上画江山,又给江山捻引信,造火种,驾轻就熟,信手拈来现在,我安插自己在人间我就是那个给自己埋雷的人,走火的人我行走在人间,像个老手,行不改名,坐不改姓只为自己改运,只为自己续命无所不用其极,无极不用其所

身体里有三千流水身体里有三千流水。所以在身体里养蛙种莲在身体里开河泛舟在身体里浑水摸鱼是寻常的事天黑以后,在身体里摆琴,拨弦,与三千流水一一应和——这如何得了三千流水奔涌而来像三千只骄傲的狮子我还是决定,在它们的胸腔同时装上轰鸣和寂静

荔城南大道一场突如其来的雨

在这个南方小城在这条汹涌的大道下一场突如其来的雨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但我们动用了一万个词汇谈起了它。临别时我们行走在雨里这些孤独而粗砺的飞鸟它们死也要——发出一声声噼啪的脆响,死也要在我们的灵魂之上啄出一道逼仄的裂缝

我是个聪明的哑巴

雷声过后,换上雨水活着的人反复淋湿一些石头,露出黑色的面目每一次水落石出,都暗藏玄机我都懂。但我是个聪明的哑巴,我不说昨夜,我又梦见世上的一切,愈发的旧了,轻了一只看不见的手不会过来安抚我

鼓浪屿上的草木

木棉,香樟,南洋杉凤凰木,棕榈树,三角梅它们有各自的地盘也有各自的身世只有岛上琴声响起时它们才出奇一致地停止了摇摆。同行的诗人这样形容它们——一群被琴声养大的家伙

诗人简介:公子剑,天马诗社发起人之一,福建省作协会员。忙时搬砖,闲时写诗,自得其乐。

阿蘅的诗歌

一轮明月

也许我该停止抒情和修辞冷静描述它客观存在的主体。月亮从摘光苹果的树上来到我面前四十多岁头发就白了的母亲温和,言辞不多和一轮泛起白光晕的中秋月犹如弹力发带两端系着的水晶玻璃球月亮和我的母亲天上,地下。我一生中两个客观的存在原本并没什么联系在母亲离开后的每一年今夜她们互为喻体成为我生命中客观存在的主体

效仿者

习惯独自一人面对一河浑水但不想摸鱼。姑射山的枫叶据说红了不想去观赏,不是因为它不美在那里和在这里看到的大同小异,无非是一只白鹭和一群黑野鸭一群小雀追捧一只大鸟,或者一只大鸟张开翅膀托起一只小鸟直入云霄独自面对一条暗涌的河流像渭河畔垂钓的老者想象几种美好:南山种豆的人锹把磕完鞋子的土,顺手举起瓦罐,花间饮酒的人不忘邀月做蝴蝶美梦的人天一擦黑就熄灭灯火习惯于丢弃树叶,用哑膜光秃的树枝把爱唱成一首无声息的哀歌流水缓逝呀,傍晚的河面水雾烟瘴气一样不禁扶着一棵树咳嗽喘息不已

彼岸花

你要我靠近吗?我的桃树伸出黢黑的瘦枝,堆几个花苞春风划动船桨。网和鱼篓放置在船舷你喜欢的或堆积,或悬挂船舱里该舍弃的我都已舍弃明月如导航灯,船桨击打寂静的水面,像我的心跳在腾的胸腔回响不绝我愿意是一枚叶子托举,拥抱你的孤独如若遭到你的拒绝,我情愿去吻,盘桓你脚下的眼镜蛇蛇信子谁叫我如此——隔了广阔的水域迫切地去爱你

星星和萤火虫

我是说我们可以互为暗喻隐身黑夜,又打破黑夜燃起一小堆篝火,给漂泊的人给辨不清方向的人我们也可以在木槿花的花瓣上光芒交融。并低头羞耻感顿生的那一刻我们同时感激替我们说出“生而为人我很抱歉”的人原谅我的乖戾,假笑,谄媚和隐忍不言的孤独,独守秘密的悲伤。潮湿的夜晚不见星星,也看不到萤火虫

鹿

我第一次看到落地生根,这种奇妙植物的繁衍方式肥厚的母叶片锯齿边缘生出一粒粒对生子叶的幼苗,睫毛般纤细的气根它的阴影里有它率先落地的孩子它像风一样推送院子里还走不稳路的孩子身后年轻妈妈伸出护栏般的双臂我刚读完布考斯基的《亲爱的爸爸妈妈》忽然感觉心口像被拧了一下亲爱的母亲,我失去你们庇护像一匹被指认为马的鹿在谎言中奔走多年并丢失了引以为傲的犄角

我看见听见了它路灯下树叶摇晃的形状沙子流动的声音当我站在空旷漆黑的操场上我只听见嗓音变了的风呼呼从耳边吹过当我站在二楼办公室内我看不见听不见风我知道它仍在,如果我打开窗户我会看到听到风翻动书页的形状和声音不断地变化减弱的风,捉迷藏一样在我周围

诗人简介:阿蘅,山西临汾人,山西省作协会员。诗歌散见于《诗刊》《星星》《诗潮》《诗歌月刊》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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