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前,在丰惠镇农商银行门口,一位头发花白、面容白净慈祥的老太太正在售卖木作小物件,仔细端详这些棒槌、小圆凳、麦果印,人们就会发现,像这样的榫头、卯眼、刀刻,定是出自工艺精湛的老木匠之手。再一细问,才知这位老太太就是陈溪乡太平山老木匠张天白的老伴。而张天白这样的老木匠,在当今的上虞也算屈指可数了。
张天白
张天白幼年时是一个极聪明的人,但他读书的时候,正好碰上一个特殊年代:学校以养猪、养兔、开地、烧炭为主。读初中的张天白,在下管东里烧炭,不幸负伤辍学。此后,受父亲的影响,他自学成才,做了木匠。
张天白的名声远扬应从建造太平山大会堂说起。那是上世纪七十年代,全县各村建大会堂成了一种时尚,大会堂的高大气魄似乎是村形象的标志。可太平山木匠众多,由谁来当这总负责的执长杆木匠,众说纷纭,支部也举棋未定。村里有声望的老泥瓦匠张八斤力推初出茅庐的张天白。他说:“张天白有文化,人聪明,肯吃苦,会钻研,执长杆非他莫属。”
张天白制作的睡床
事实证明,张天白果然不负众望,他建造的太平山大会堂,不仅抬梁跨度大,设计别具一格,戏台、吊廊、花格子窗等在当时全县大会堂中都很难见到,彰显出古色古香的韵味。从此“凡天白见过的,他没有造不出来的”神话就渐渐传扬开来。
人民公社时期,劳动力由大队(村)统管,手艺人做出工要跟大队签订合同,全年工计,木匠日工资1.6元,全年上交元,才能享受大队六个最高正劳力的平均工分,一般手艺人望而生畏,可张天白钟爱木工,一直坚持着这门手艺。
一年三百六十天,张天白吃千家饭,睡百家床,个中滋味只有他自己知道。每天,不管严寒酷暑,他都会在天刚刚露出鱼肚白的时辰挑着五六十斤重的工具箱出门,到邻村东家赶早饭,晚上吃过晚饭,再照着手电筒回家。有时离村较远,十天半月都回不了一趟家。为了争活干,他锯板、建房、制作家具,样样都干,只要有活,再苦再累也不怕。可这风里雨里劳苦奔波的日子,一年下来也才挣得一个正劳力的工分。有几年,他还是队里出名的倒挂户(赤字、亏空),特别是年终工钱收不齐的时候,张天白要去大队求情打欠条,元交进去,却换得元不到的工分值。但他酷爱木工,无怨无悔。
张天白制作的大座雕板
张天白的从艺春天应在大田承包到户后。得益于承包责任制的实施,农民的钱袋子很快鼓了起来,建房添家具的农户越来越多,这时以小木(做家具)专长的张天白成了下管地区的红人,往往正月一过,全年的出工已被排得满满当当。
张天白制作的夔龙大桌
一直以来下管山区就有这样的习俗:一般人家的堂屋陈设为一张八仙桌,上方摆两把八仙椅,其后的板壁下,一块长长的阁几板,搁在两张阁几上,四条长凳依墙而立。富裕的人家还有夔龙桌、太师椅、茶几等。内房陈设为一张八脚大床、床前为一长方形、高约20厘米的敲框踏脚板,左夹桌,右马厢。踏脚下左右有厢柜、厢子、大橱。考究的还有梳妆台、面架、春凳等。传统的家用器具不用铁钉和胶水,全靠榫头与卯眼相连,一个凸出,一个凹进,榫穿进卯,轻轻一拍,即可契合。但凡到过张天白制作现场的,见过他形形式式的斧锯刨凿的,目睹过他榫卯联结过程的,无不竖起大拇指,发出啧啧的赞叹!
张天白制作的堂屋桌凳
张天白制作的花梨木夔龙桌木和禾书生帽大座
在张天白的家里悬挂着一幅他在吉林省中朝边境图们口岸的照片,这是这位老木匠最引以自豪的故事。那是年,张天白去上海一家公司做木工。初到上海的他,受到老板的盛情款待,可他却犹豫不决,如实地向老板说道:“秦老板,我是乡下木匠,从未做过红木、花梨木这样的高档木料,木质我也不了解,怕把我不准榫头卯眼的宽松度,做不好。”老板一听这话,就知道张天白是个诚实而有经验的人,于是,笑着说:“张师傅,别担心,红木、花梨木有资料介绍,你先拿去看看,即使开始损坏一点木料,也无所谓,我见过您做的夔龙桌,做得很好。”
在老板的鼓励下,张天白这才安下心来。但他是个注重细节、追求完美的匠人,对不懂的事物总是不惜花费时间精力,反复实验。通过一段时间的摸索,他终于根据比重、密度,基本上掌握了红木、花梨木的性质。接下来,张天白和徒弟花了整整八个月的时间,做了两套堂货、两套房货和两部由老板亲自设计正面为楼梯,反面是两口大柜的新式家具。在上海做好部件,分类按箱包装,同年十月才运到吉林延吉再组装成器,令秦老板十分满意。在返程前夕,老板带着他们师徒俩,参观了延吉名胜风景区,并在图们口岸,为他拍了一张照片。这可算是张天白从艺的顶峰,至此,他第一个成为了太平山的万元户。
图们口岸留影
可好景不长,随着农村别墅的鳞次栉比,跑过城市的农民,生活理念大有改变,成套的新式家具进入农村的千家万户。一代新木匠也应运而生,他们以电锯、电刨、汽泵、铁钉、白胶等新式武器,受到了村民的青睞,老木匠和他的榫卯结合的传统家具也逐渐退出了历史舞台。
去年8月,丰惠镇中的一位教师打听到张天白的手艺,下了一笔大订单——一套完整的堂货:一张夔龙大桌、两把书生帽大椅、一块八公分后厚的敲框阁几板,两只阁几、四条长凳。这让张天白高兴了好一阵子,憨厚的老木匠甚至反复确认:“这些物件在我们乡下,也有二十多年不做了,你这个城里人真的要做吗?您是跟我开玩笑吧?宽敞明亮新式房子里,摆上这些老东西合适吗?如果您知道我今年75岁,你还要我做吗?”待得到肯定的答复后,张天白笑了,一脸的皱纹笑得像朵灿烂的花。
张天白使用的工具
如今,年事已高的老木匠,平时得闲还会制作些小型木器,拿到丰惠镇上出售,以维持生计。虽然年纪大了,眼睛花了,但张天白对老手艺的热爱,却从未停歇,亦如那榫卯结合的传统技艺,伴着他走过数十载的春秋岁月。
(本报通讯员金慎言记者王淋玲通讯员卢守先/摄)
赞赏